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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11月24日,這天全台各地皆熱鬧,一早投票所便擠滿排隊的人潮,為的就是在這天投下手中的一票。

這次的投票活動比以往都來得盛大,除了縣市首長、議員的選舉外,還多了公民投票,公投項目包含火力發電、核災食品、東奧正名、核能發電……,還有這幾年我最關心的婚姻平權議題。

在全台人民為了這場盛事忙碌的時候,我們呢?我們相約在深山裡的野溪溫泉,遠離都市裡的紛擾。

不過雖說遠離塵囂,卻沒有與世隔絕,許多人是一早投完票才趕來溫泉的。

原本我也想投完票再出門,可無奈前往溫泉必須搭乘阿塏的車,而阿塏則是必須早點到溫泉處佔位,以至於我來不及返鄉投票……

一大早我便坐上開往新竹的火車,與阿塏約在新豐火車站。

 

新豐的海》

原本阿塏這車應該要早早出發去佔位的,可在我早早到達新豐與阿愷會合後,才知道另一位同車的友人還在投票,於是我們多出了一個小時的時間。

「去海邊走走吧!這裡到海邊只需十幾分鐘的車程,我家也住在那附近。」

長長的海堤一路延伸,連接到遠方的漁港,稀少的人們零散著,有人一個人靜坐著看書,有人兩兩並肩散步。

我和阿塏先是坐著凝望著海好一陣子,再接著起身沿著海堤走向遠方的木涼亭。

「你到底要不要去澳洲?」阿塏突然問了這句話。

我語塞了,沉默了幾秒鐘,卻彷彿過了一世紀。

終於緩緩開口了,此時嘴唇好沉重,這樣簡單的問句,卻讓我如此難以啟齒,「嗯…不知道耶…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去,可是我的爸媽……」

「他們的身體有差到無法自己照顧自己嗎?」

「是沒有…可是…」我又沉默了幾秒鐘,「如果是你,你想做一件事,可是爸媽和所有的親戚都一直幫你冠上不孝的罪名,你還會去做嗎?」

「我覺得你一直活在別人的標準下。」

我愣住了,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「唰」一聲地倒下,再說不出任何理直氣壯的反駁了。

「如果我是你,我還是會去做,可是在做的同時,還是一直向爸媽表達對他們的關心,照做我想對他們做的,之後他們接不接受就是他們的選擇了。至少我對自己問心無愧,他們要幫我冠上什麼樣的罪名,就隨他們吧。」

「嗯…」好心虛啊…甚至不知道該拿什麼來回應阿塏。

「該出發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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跋山涉水的溫泉之路》

回新豐火車站載上阿塏的朋友後即刻前往溫泉。

上車的是一位年輕女生,皮膚白皙,留了一頭浪漫的波浪捲長髮,她叫Wenny,是阿塏在澳洲認識的朋友,在澳洲待了三年,直到最近才回台灣,一問之下發現她跟我同年很是驚奇,怎麼明明同年紀,卻有比我豐富許多的經歷,原來她讀完大學一年級便休學前往澳洲打工度假,我聽了又是驚奇又覺得好笑地說:「我覺得你的經歷很棒,畢竟在台灣讀完大學的確沒什麼用。」

車子一路往山上開,過了宇老觀景台,停在秀巒部落的一座吊橋旁,總計三小時。

阿塏帶領我和Wenny先行前往溫泉佔位,之後再出來接應其他山友。

前往溫泉的路是這樣的:先走過吊橋、一段山徑,到達一片樹林,陽光穿過樹葉灑下,整座樹林閃閃發亮。接著是一段廢棄竹林,竹林中有處岔路,右邊有牌子寫著「此路不通」,必須往左邊走,下切至溪谷。然後沿著河床走,這段河床並沒有很好走,有幾段必須攀上近乎垂直的岩壁,橫向爬過,我一路膽戰心驚,深怕腳一滑便跌落溪中,被捲進瀑布深潭裡。最後到達溫泉的對面,橫渡溪水即可到達,溪水深度及腰,我們三人手牽手斜著走一起渡溪,得小心不要被溪水沖走,或是滑倒變成落湯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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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經有一群人泡在溫泉裡嬉戲了,現場搭了三頂帳篷,我們尋找僅剩的空地搭我們的帳篷,我的這一帳搭在一塊溪邊的小平地上,聽說今天的人數算少了,許是因為投票日的關係。

阿塏隨即出去接應其他人,我和Wenny留下來等待,等阿等,等阿等,等到天色漸黑,氣溫漸涼,我們縮在帳篷旁瑟瑟發抖。

一旁的人忍不住問:「你們在等其他朋友嗎?要不要先下來泡啊?看你們一直在發抖。」

我們搖了搖頭,非得等到大家來了再一起泡。

終於在天黑的那一刻看見大夥兒的身影出現在遠方,手牽手成一長排度溪過來,每個人皆揹著大包小包的,全是今晚烤肉的食材和木炭,真是辛苦他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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奢華烤肉派對》

「快點生火!快餓死了!」大家上岸後瘋狂吶喊著,趕緊生火、架鐵網。

Julia打開一大盤肉,一手拿孜然粉豪邁地灑下,一手戴著塑膠袋翻動肉片使其均勻醃漬,還沒開始烤,香氣便已陣陣撲鼻而來。

醃好的肉鋪上鐵網,滋滋作響,光聽這聲音就足以令人垂涎三尺,烤好的肉上盤後,不到三秒便已一掃而空了。

聽說光是食材就買了一萬塊可不是唬爛的,有牛肉、羊肉、雞肉、香腸、蔬菜、蛋糕……,還有絕對不能少的精神糧食──滿滿一整排的酒。

大夥人手一盤肉與一杯酒,和著音響傳來的音樂,大快朵頤狂歡著。

我坐在Julia的斜對面,Julia看見我,熱情地打了招呼:「嗨!妹妹!妳怎麼還是一樣安靜啊?還在想怎麼跟爸媽開口的事嗎?」

我又愣了。怎麼能一眼就看穿我的心事?

Julia又繼續說了:「跟妳說一個故事,之前啊我因為愛上一個男人,跟我爸說要嫁去國外,重點還是那種很偏僻,名字聽都沒聽過的國家,我爸氣死了,說要跟我斷絕父女關係,可是最後他跟我說什麼妳知道嗎?」

我搖了搖頭。

「他說,要不要幫我在那邊買一棟房子。」

Julia的話在我心中激起陣陣波動,還沒等我調整好心情,她又說:「我覺得爸媽儘管嘴上說多麼難聽的話,最後還是會心軟的。加油,好好跟爸媽溝通,這條路絕對會很辛苦,但妳一定要勇敢去追求夢想。」頓時我的心完全潰堤了,勉強撐住不讓淚水奪眶而出。

是時候該好好面對這一切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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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泉中的話題》

吃飽後大家泡在溫泉裡圍成圈,看似愜意的畫面,事實上圓圈裡的談話內容,是深奧的政治、法律、歷史議題,還用僅存的一點訊號,每五分鐘關心一次選情。

大家說到這些議題,關於政治的敗壞,關於歷史的傷痛,關於登山法律的屏蔽,對登山客的諸多不公不義,雖然感到沉痛,卻也無可奈何。

最後公投的結果出來,我最關心的婚姻平權議題輸得徹底,反對的人遠遠大於支持的人兩倍,山友說:「不要太難過,遲早會過的…因為婚姻平權是未來趨勢,只是目前大眾還無法接受,而且之前大法官不是釋憲通過了嗎?」

有被安慰到但還是…想到兩年前一個人搭上彩虹專車到台北參與婚姻平權音樂會時,我竟然心想:車子會不會在半路被反同的人炸掉?有人可能覺得這太多慮了,可那陣子這議題鬧得沸沸揚揚,正反雙方爆發許多衝突,實在很難不讓人胡思亂想,為什麼…支持一件事情會讓我有如此心驚膽顫的感覺?而且還是在我認為最友善的台灣。然而這些都是當時自己的胡思亂想而已,直到今天我才知道,事實竟然比我想像的還要殘忍,原來…反同的人比想像中的多好多…好多……

這是我最喜歡的台灣。

幸好在這樣令人心寒的夜晚,還有溫泉溫暖身體。

泡熱了大家起身走向營火,邊取暖邊烘乾身子上的水珠,等到營火燒盡才回帳篷。

旺盛的營火燒到午夜才燒盡,這一夜,對一些人來說,可能很傷心,可能…整個世界都崩塌了,但願他們能在黑暗中看見光芒,在冬夜裡感受到溫暖,正如今夜我眼前的營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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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晨食光》

清晨打開帳篷,外頭瀰漫著慵懶的空氣,大自然漸漸甦醒,一位山友已經著手準備為大家帶來美味的蛋餅,身為蛋餅的愛好者,首先拿著碗筷蹲坐在旁,像隻嗷嗷待哺的雛鳥。

他將調配好的麵糊分次到入平底鍋中,灑上蔥花,待麵糊半成型後,再倒入蛋液,最後鋪上香噴噴的培根,捲起,放上砧板,切成一塊塊,美味的傳統手工蛋餅就這樣上盤啦!我迫不及待夾起一塊送入口中,瞬間驚呆了!

「好好吃喔!怎麼做的啊?你的麵粉和水的比例是多少?」身為傳統手工麵漿蛋餅的重度愛好者,想起之前自己嘗試製作的經驗,總是不對味。

「麵粉比水是一比一,可是麵粉裡面有好幾種粉。」

我歪了歪頭,不是很明白。

「裡面有低筋麵粉、中筋麵粉、玉米粉、木薯粉、鹽……」他一口氣說完一串配方,來不及吸收的我呆愣了幾秒。

「等…等…等一下!你再說一次,慢點,我把它抄下來。」我拿出手機,打開記事本,懇求他再念一次,將所有的配方一筆一筆詳細地記下來。

「這些配方是我一直反覆嘗試、反覆改良,還有請教我阿嬤才得到的結果。我還靠著蛋餅賺旅費環島呢!那時候和朋友開車環島,沿路開沿路賣,生意超好,每天用掉兩大箱雞蛋……」他邊煎著蛋餅邊自豪地說著。

在山友的身上,不但可以得到許多人生建議,還可以學習怎麼做蛋餅呢!

「快出來吃蛋餅!蛋餅超好吃的!」我起身走向其他人的帳篷外吆喝,用美食喚醒大家。

除了美味的蛋餅外,還得把昨晚剩下的食材吃完,山友從溪中取出昨晚冰鎮在內的蝦子,冰涼的溪水是最好的天然冰箱。

蝦子由大廚Julia接手過去烹煮,只見Julia將整包蝦子倒入鍋中,接著豪邁地倒入整瓶萊姆酒,眾人看了紛紛讚嘆道:「好啊!這萊姆酒醉蝦夠豪邁!」

燉煮一會兒後掀開蓋子,酒香撲鼻而來,入口滿是蝦的甜味,實在太銷魂!

後來我們幾個女生繼續泡溫泉享受時,其他山友又煎了法式吐司,淋上煉乳,送來溫泉這給我們吃,我們不禁大笑:「這簡直是公主般的待遇!」

在山中甦醒,呼吸著清新的空氣,溫泉中大啖美食……,啊…我大概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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迴盪溪谷的嘻笑聲》

在溫泉中泡熱了,就到一旁的冰涼溪水沖涼戲水,將原本熱得發汗的身體一個勁兒浸泡在沁脾的溪中,頓時全身舒暢,大夥兒還進而在溪中游泳戲水,而怕冷的我只能在旁邊看,完全沒有勇氣這樣做,光是泡了一秒溪水就趕緊跑回溫泉的懷抱了。

後來嫺拿著睡墊到大石塊上鋪著,直接躺下曬起日光浴,大家看到紛紛效仿,就這樣一連躺了好幾人,共享和煦的陽光。

接著Buzz還現場做功能性訓練教學,教大家一些可以訓練特定肌群與心肺功能的運動,大家跟著做,累得苦叫連連。

整個上午,溪谷皆迴盪著我們的嬉笑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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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放棄任何人》

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,午後我們準備回程。

回程又得經過陡峭的大岩壁,許是因為涉過溪水的關係,覺得我的鞋子異常的滑,滑得我困在岩壁上遲遲不敢前進,大家全都過去了,就剩我還過不來。

大家在對面看著我,有的幫我加油,有的指引我的腳可以踏哪裡,阿塏還嘗試將他的雨鞋借我穿,可是穿上太大雙了反而危險,最後乾脆脫鞋赤腳走,終於順利通過。

雖然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,卻也能體現許多登山的情境。在許多登山的時候,如果遇到較艱難的地形,往往都是得靠自己的力量度過的,隊友們可以幫忙加油,可以幫忙想辦法,卻無法「代替」你度過。

如此說來,山友們是不是沒有存在的意義?不是的,而是我知道,擁有一群好的山友,我不會被拋下。

他們常常將一句話掛嘴邊:「不放棄任何人。」簡單的六個字,蘊含多少的溫柔。

有你們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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