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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華山》台灣百岳排名第76名,海拔3184公尺,為八瘦之一。

 

那天我說要去奇萊南華,阿塏一口便答應了要帶我去。

由於大部分的山友都去過了,最後只有我們兩人成行,其實阿塏這次也是第四次去了,他坦白有點膩,可嘴上說說,還是熱情相伴。

從新竹開車到屯原登山口已晚上,原以為下午出發已經挺早的了,或許可以走到保線所紮營,可最後時間太晚,經過長途車程,我們選擇直接紮營在停車場,早早休息。

 

倍感舒適的13K林道》

清晨六點,披著夜色走入能高越嶺古道,仰頭可以看見滿佈的群星。

林道平緩向上,走起來相當舒適,走不一會兒,世界開始微亮,天空是淡淡的鵝黃,那種清晨的顏色,陽光穿越樹林灑入林道,使得整條林道閃閃發光。

途中阿塏停在一處解說牌前,指著遠方的山頭說道:「那是馬海濮富士山,因為形狀似富士山而得名,也是霧社事件的發生地。」

我看著那座山,對霧社事件不甚了解的我沒有太多情緒,只記得那是國中歷史課本上的一個單元。

一座吊橋長長延伸在樹林中,走過吊橋後來到土地公廟,我們在廟前雙手合十,身子微傾三遍,祈禱土地公能眷顧這一趟旅程一路平安。

「這裡就已經開始結霜了。」阿塏蹲地凝視著廟前的草叢,我跟隨他的視線看過去,見到一叢一叢細細長長的草,上頭皆披了一層薄薄的白衣。

「會下雪嗎?」我高聲問道,難掩興奮的神情。

「不會,雖然氣溫夠低,可是水氣不夠。」

這輩子還沒看過雪的我,原本還期待能在今天看到滿山的白雪,看來是看不到了。

過了土地公廟即到達雲海保線所,這裡是電路維修保養的重要工作站,輸送著台灣東西部的電力。此地有廁所及樹蔭下的木椅可供人休憩,據說還曾有人被裡頭的工作人員邀請入內過夜。我們在此休息了好一會兒,由於抵達時還早,保線所沒有其他人。

這裡的樹葉呈現細細長長的樣子,像羽毛,有的是綠色,有的是紅棕色,在空中搖曳,風姿綽約。

後來我才看到立在保線所前的一個解說牌,述說著能高越嶺古道與霧社事件的歷史故事,看完後不知怎的,一陣揪心之痛猛然襲來,「好殘忍啊…日本人為了統治台灣,不斷侵略原住民的居所,那可是他們的家吶……」緊鎖的眉頭夾雜著感慨、無奈、憤恨不平,以往在課堂上聽了這麼久的霧社事件,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時站在此地這樣感觸深刻。

休息後繼續行走,遇到一位下山的大叔,說天池結冰了。

「結冰了?哇!」我和阿塏異口同聲地驚叫,「快點,我們快去天池溜冰!」與大叔告別,我們興奮地加快了腳步。

從登山口到天池山莊,一路緩坡向上,調整好適當的呼吸與步伐,是不太會費力的,唯路程13K不算短,需要一點耐力。而整條路幾乎都是平緩寬敞的林道,走起來舒適輕鬆,除了其中一處大崩壁,路較窄且為碎石坡,須小心落石快速通過,可也不難走。

最後走到一處吊橋,在橋上可以看見能高瀑布,聽說有人會在那戲水。看到瀑布的時候,就表示天池山莊不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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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土地公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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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▼雲海保線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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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大崩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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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能高瀑布

 

天池山莊的陽光與吉他》

天池山莊不愧為全台最豪華的山莊,兩層樓的木架建築,宛如度假小木屋般矗立在山中,由於沒有訂房,我只在門外探頭進去觀望,裡頭的空間寬敞,著實令我讚嘆。

前庭有一整排木椅,把身上沉重的背包一放,拿出鍋具與爐頭,走向洗手台裝水,直接煮滾了泡熱可可喝。

阿塏在山莊前的空地晃悠,突然一聲吆喝從二樓傳下來叫住了阿塏,原來是Buzz的朋友,一眼就認出了阿塏的身影。

「都不能偷偷做壞事耶!到處都會遇到認識的人。」阿塏笑說,和上頭的那群人寒暄了幾句,直到他們下樓來會面。

他們昨天上山,原先是計畫登能高主峰,可聽說天氣不佳,不建議前往,於是留在山莊。聊了一會便與我們道別,準備下山返家。

我站在山莊前凝望眼前的遼闊,盡是藍天白雲與暖陽,我不禁笑說:「我登山的時候,往往都是晴天,我覺得我一定是太陽女神。」

「你也才登過幾次山而已,就這麼驕傲地說自己是太陽女神啊?」

不管呢!我覺得我是就是。我笑著拾起放在眼前的莊主的吉他,作勢擺出文青的樣子。

「嘿!幫我拍一張!」

太陽下我笑得燦爛,照片中還有光線經過鏡頭折射出現的彩虹光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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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池旁紮營》

「你想在山莊附近紮營還是再爬上去一點到天池紮營?在這裡的話晚上就是在山莊裡聊天,只有睡覺時才回帳篷,再天池的話就是景比較好……」

「想睡天池!」還沒等阿塏說完,我就已做了決定,當然要睡在風景好的地方啊,而且睡天池聽起來就很浪漫。

於是我們揹起背包,繼續往上爬到天池,也是往奇萊南峰跟南華山的岔路口。

一大片青綠色的草原,空蕩蕩的,看來今晚應該只有我們睡在這了。阿塏馬上找平地搭帳篷,而我則是拿出相機在天池周圍興奮奔走,眼前的大草坡和池水實在是令我難以招架,抵擋不住它的魅力。可一心想在天池溜冰的我,見到池面波光粼粼,一點冰也沒有,頓時打破這個浪漫的幻想。

不一會兒周圍開始起霧,風也漸漸變大,阿塏對我喊著:「快點搭好帳篷,把背包放進去,睡墊鋪好,睡袋攤開,天氣變差了。」

此時我還沒察覺天氣的異樣,只是聽著阿塏的指示做事,揹著背包進帳篷,睡墊、睡袋隨意一丟,又拎著相機出來拍照了。

阿塏沒多說什麼,將東西整理好,帶著水袋及水瓶準備去取水,我們往奇萊南峰的方向走去,走了一小段到達塔羅灣溪,迅速將水裝滿帶回帳篷。

後來天氣又更差了,狂風四起,白霧籠罩,實際氣溫大概零度左右,但因為風大的關係,體感溫度已達零下,我們鑽進帳篷裡,將所有衣褲都穿上了,算一算我穿了五件上衣、三件褲子、兩雙襪子,並且攤開睡袋包覆全身,還是有些發抖。

誰也不願踏出帳篷一步,直到聽見外頭傳來聲響,發現有另一組人馬上來紮營在我們旁邊,阿塏有點驚喜地探出去打聲招呼,只聽見對方緊張地大喊:「你怎麼沒戴帽子啊?風很大耶!」而阿塏悠悠地回覆了一句:「我是新竹人耶!」對方聽了會心一笑,這點風對新竹人來說著實不算什麼……

而對不是新竹人的我來說,頻頻覺得自己會被風吹走,還好阿塏帳篷搭得好,在狂風中屹立不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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宛如身處龍捲風的夜晚》

入夜後狂風更加肆虐了,吹在外帳上陣陣作響。

準備煮碗熱騰騰的麵大啖一番的我們,從背包裡拿出食材才發現,大把大把的青菜完整沒拆封過,竟然忘記事先洗菜了……,苦惱的阿塏左看右看,靈機一動說道:「用溼紙巾擦吧!」

我怔怔地看著他。

「不要問我擦不擦得乾淨,我也是第一次這樣做。」他說完便拿起一片青菜放在腿上,用溼紙巾輕輕地來回擦拭,擦完後拿起來在燈光下仔細端詳,「其實看起來蠻乾淨的嘛!這方法不錯!搞不好我們是第一個這樣擦菜的人呢!」他驕傲地說,我笑得無法自拔。

在如此荒唐好笑的情境下,反正我們是順利煮好美味的晚餐,也迅速吃得乾乾淨淨了。

晚餐後一如往常地在帳棚裡聊天,聊著聊著阿塏突然變得嚴肅,說道:「我覺得你要提升注意力跟警覺心,登山時到達營地第一件事就是趕快搭帳棚,不管天氣如何都要養成習慣,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天氣下一秒會變怎樣,就算今天天氣很好,也要養成習慣訓練速度,不要抱著反正天氣好就慢慢來的心態,這樣一但遇到下雨會來不及反應。何況今天天氣有變差,而你卻不疾不徐地在拍照。你應該要知道自己當下應該要做什麼,然後趕快把事情做好,今天你是經驗少的人可能還不太了解,所以我不要求你這麼多,只是叫你把背包放好、睡墊跟睡袋鋪好,可是當你說用好了出來繼續拍照時,我進去看發現你並沒有做好。」

我認真地聽著,回想方才的情景,心中滿是羞愧與愧疚。

「登山沒有想像中這麼輕鬆,不像一般旅遊,有太多事需要注意,必須時時保持注意力和警覺心,才不會讓自己陷於危險中。」

我的眼睛圓睜睜地看著阿塏,像是做錯事的小孩。

「我講這些不是想責備妳,只是希望妳可以了解這些,我平常不會跟別人講這些的。」

我點了點頭,反覆思考這番話。才發現,這些都是我從來沒有思考過的,還以為登山就像旅遊一樣,只是地點在山上。還有認為反正沒下雨,搭帳篷這擋事慢慢來即可,卻忽略了天氣的瞬息萬變,以及沒有養成習慣,將會遇到事情時手足無措的狀況。

倍感羞愧的同時,卻很感謝阿塏願意對我說這番話,讓我有發現問題並改進的機會。

後來又接續聊了一陣子,我隨口說了一句:「你是我的嚮導。」沒想太多,純粹是一個尊敬的稱呼。

可阿塏又變嚴肅了,說道:「我不喜歡被叫嚮導,對我來說,嚮導就像那個帶領商業團的人,幫大家打理好一切,大家只是無知地跟隨。可我是希望教導同伴些什麼,同伴可以從我身上學習,然後成為可以自己獨當一面的人。」

「我懂,且我也真的從你身上學到很多知識與經驗,剛剛那句話只是隨口說說,沒有那個意思。」雖然有點被阿塏如此大的反應嚇到,卻又被他的理念深深感動著。

「其實我可以一個人登山,最一開始也是一個人去摸索的,老實說根本不需要山友,只是我想,當初我一個人摸索的過程是多麼辛苦,如果我能在別人的這段過程中給予一些幫助,是不是能讓別人不那麼辛苦……。」

這一夜,我看見阿塏先前少有的嚴肅一面,還有鑲嵌在嚴肅之中的,偌大的溫柔。

整晚呼嘯的狂風沒有停過,閉上雙眼便彷彿置身於龍捲風中,使得我輾轉難眠。

「呼——呼——啪嗒!啪嗒!……」這是狂風吹打帳篷的聲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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遍地霜白世界》

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,醒來的時候,狂風的聲音依舊。

「不知道誰昨天才說自己是太陽女神呢?這種天氣你還要上山嗎?」阿塏全身包緊緊在睡袋裡,只露出一張臉。

「如果可以的話…想啊…」我縮在睡袋裡,連臉都不想露出來。

「這種天氣我都想撤退了…」

「這樣不能去了嗎…」難得大老遠跑來,沒有走完全程其實還挺難過的,可如果這天氣真不適合上山…「好吧…那算了…」我故作無傷大雅之態,卻難掩失落。

「你要學習撤退。」

我有些不甘心地踏出帳篷想看看天氣到底是怎樣,狂風吹得我差點站不住腳,四周籠罩著厚厚一層白霧,帳篷表面都結霜了。放眼望去,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美麗的霜白大地。

「好美啊!」我興奮地拿出相機猛按快門,方才的失落彷彿已全然拋諸腦後。雖然沒辦法上去山頂,可想著就算上山也是被濃霧遮眼,無法看到美景,還是罷了,反正山永遠都在,我知道我不會只來一次的。

況且,能看到這樣美麗的霜白世界,我已全然滿足。

拿著相機的手不消幾秒鐘便已凍僵,趕緊戴上手套,好一陣子才恢復知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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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色南華山》

後來南華山那邊的霧有散去一些,風也稍稍減弱了一點,我們抓緊機會往南華山走去。

「太棒了!」我咧嘴笑著,笑得像是得到無上的幸運。人性蠻奇妙的,當你原本預期得到某些東西,卻沒得到時,會覺得失落無比;可當你已經接受不奢求得到,突然又得到一些什麼時,會覺得自己得到好多好多附加的幸運,可明明只是得到原本預期的一半。

我隨手將水瓶及一些零食收進攻頂包,揹上背包迫不及待想出發。

阿塏叫住了我的一頭熱,「你確定你的攻頂包有準備好?」

「對啊,不是帶水跟零食就夠了嗎?」我回頭看著阿塏,沒有想要多做確認的意思。

「頭燈有帶嗎?」

我搖了搖頭,抬頭看看極為明亮的天空。

「你以為白天就不用帶頭燈嗎?你怎麼知道會不會有什麼意外需要用到?頭燈、保暖衣物、雨衣、食物、水,這五樣基本的保命東西不管何時都要隨身攜帶。」

我聽了趕緊回頭重新裝袋,嘴裡反覆複誦那五樣東西,將其深植腦中。

往南華山的路十分平坦,山徑細細長長地座落在高山草原間。草上結滿白霜,遠看像一席白絨絨的地毯,近看像一球球白色的繡球花。

越接近山頂處風越大,匆匆與南華山的鐵牌合照後,趕緊下到旁邊背風處避風休息片刻,細細觀賞這一片白色世界。

「哇,霧有霧的美……」我悠悠地說。

「一片白茫茫的,什麼都看不到,哪裡美了?」

「我覺得很美呀。」大自然的每個面貌都是美的,無論是晴空萬里,白霧霜雪,抑或是綿綿細雨。

回程霧散去一大片,阿塏指著遠方的一條蜿蜒山徑說道:「那是水鹿走過的路。」

早已聽聞這段往能高山的路線以水鹿的故鄉聞名,稱作「能高安東軍」,沒想到在這裡就能看到如此清晰的水鹿路跡。我默默期許,將來有機會有能力一定要來親自探訪這段夢幻的路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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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下的陽光》

從南華山返回天池後,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帳篷及背包,快步奔下天池山莊。

越往下走風越小,下到天池山莊處,竟已無風無霧了。

「哎呀,山下好天氣,山上壞天氣啊!」我不禁感慨道,不過也無妨,找機會再來一次便是,而且這一次我看到了白茫茫的奇萊南華,下次若再來看見晴空萬里的奇萊南華,不就蒐集了它許多不同的風貌了嗎?

下山經過大崩壁後,我特意等著機車經過,親眼見證他們是如何騎著重機,載上貨物,通過極窄的碎石子路,令人嘖嘖稱奇之外,還不時捏了把冷汗。

由於下山速度快,我們在雲海保線所休息許久,與山友們談天共享零食。山友們很是可愛,保線所不時充斥著爽朗的笑聲,阿塏和其中一位大叔討論起八大秀的路線,巧的是他們竟不約而同地要在同時段走八大秀,於是越談越熱絡,無法參與的我只有在旁聽得一頭霧水。

「你有那麼多天假嗎?」

「沒有,再說依我目前的能力還無法走多天的縱走。」我笑著搖搖頭。

可現在沒辦法不代表以後沒辦法啊,我現在明確地知道,這條登山的路我會一直走下去,並將看見我想看見的風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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